不知不觉中,已是酉时。在他们商讨排兵布阵的计划时,一旁闲坐的澹台瑜不知喝光了几杯茶,就着茶水吃点心,眼见一碟糕点都只剩下孤零零几块。

    那碟糕点是外面的侍卫担心她闲坐着喝茶无聊,叫人做了吃食端上来给她就茶用的。

    澹台瑜拿起一块还没送进嘴里,就闻到了重重的奶香味,等到咬了一口,细腻的枣泥在舌尖一抿即化,夹杂着碎核桃粒的油香。一整块下肚,她只觉得这吃食虽外表方方正正不如京师的点心精致,品尝时却别有一番滋味。民以食为天,一方食物最能反映一方百姓的性情。

    她边吃点心边想,就是这么个理。还有,这等新鲜糕点,想来也对母亲的胃口,父亲久离西北,想来也对当地食物思念得紧。在边城还得待一段时间,有机会要让随行的袖月学上几手,回去做给他们吃。

    说到袖月,澹台瑜来军帐时将袖月留在了她下榻的地方整理行李,而随行的逐云此时正在营外巡视,她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思及此处,她用手撑着下巴,喃喃自语道,看来人手不够啊。

    “看来是饿到你了……”澹台瑾扫了一眼桌子上孤零零的几块糕点,说罢便走近一步,捏了一块先尝了一口,继而囫囵吃了一块。

    “啊,你们那边结束了?”走神的澹台瑜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她抬头看见澹台瑾被甜腻的糕点甜到撇嘴,正要打趣他,这一抬头刚好瞥见墨清涯也走了过来。

    “嗯结束了,今天先讨论到这里,时候不早了。”澹台瑾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来压压嘴里的甜腻感。他素来不喜甜腻,方才在那边讨论军情,余光时不时瞥见她一块糕点一杯茶用得不亦乐乎,便想尝尝这是什么新奇美味。

    “你呀,不喜甜食尝尝鲜也就罢了,何必将一整块囫囵吞下,还得着急忙慌地灌水喝,也不怕呛到,多大的人了。”澹台瑜虽语气中带着揶揄,眼神却是笑意盈盈的。

    “好好好,我的不是,对大小姐的训斥洗耳恭听。我就是看着什么好东西让我们大小姐那么喜欢,倘若我再不尝上一口,盘子都要光了。”

    “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澹台瑜将点心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挑衅般地仿佛在说多吃点,看你吃得下去么。

    “噗嗤……”看着姐弟俩斗嘴其乐融融,站在一旁的何子琮没忍住笑出了声,“二位要是需要,属下遣了人再去做些送过来。”

    澹台瑜摆了摆手,道,“我是逗他呢,不用麻烦了,想必这道点心的工艺繁复,费时费力,尝尝鲜就好。”

    “再是什么稀罕物,乖囡囡要是喜欢,传话下去,让人从我的那份里扣。难得来一趟,做伯伯的还能亏待你不是。”正要来这边打个招呼就告退的刘兆平听完几人的话接话道。

    “刘伯伯见笑了。”澹台瑜起身微微点头示意,脸上是一派天真烂漫。

    “哈哈哈哈哈,那也算上我这份的。时间不早了,待会儿开饭,您三位先回住处歇息片刻,会有人传膳。”何子琮开口道。

    “是呦,路上奔波,方才又在沙盘那儿站了一下午,到底是年轻人体力撑得住。换做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已经吃不消了。”刘兆平说完动了动脖子,伸展了一下双臂。

    “刘伯伯,一到湿冷天气,你可还受旧疾困扰?家父一直记挂着。不仅是家父,”说着澹台瑜向左上方拱手,神情恭敬地接着道,“圣上无时无刻不惦念着边关将士,此次派我前来,不止带来了军饷,还带来了对伤病有奇效的名贵药品,作为赏赐,以慰边关将士之心。”

    “皇恩浩荡,卑职谢主隆恩。”刘兆平和何子琮抱拳稽首。

    商讨战术的小会已经结束,西北将领中除留在帐内闲谈的刘兆平何子琮外,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工夫,副将詹冰及若干人因另外有事情要处理已陆续离开军帐。

    一天相处下来,澹台瑜一行人与这两位将领熟络很多,不必凡事都拘谨着,便提出趁现在无事由两位带领着在营内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一行人来到营地,在何子琮的带领下巡视四周。

    一路上,澹台瑜看到巡逻放哨的士兵都换上了他们带来的新制成的棉衣。有了御寒装备后,站立在严寒中手握长矛的士兵没有因寒冷而打颤,岿然不动地守护着边关的宁静。

    期间路过的巡逻队伍和站岗的士兵纷纷向他们问好,声音高亢嘹亮。看得出来,这些普通士兵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欢迎,他们带来的不只是虚无缥缈的旨意,更带来了实质性的赏赐,足够这些人过一个丰衣足食的冬天。

    在巡逻队伍中偶尔会有几个胆大的士兵偷偷看一眼澹台瑜,有的人甚至撞上了她的视线,只一眼便匆匆地将脑袋埋得很低,红晕漫上脸庞,没走两步差点撞到队伍前面的人,闹得一旁站岗的士兵憋笑憋到脸通红,心里一边庆幸着他们在原地站岗,多看几眼也没多大动静,一边觉得自家将军的女儿可真是好看,与有荣焉。

    一张张脸庞上,害羞的红晕,憋笑憋出的红晕,被冷风吹得生疼的红晕交织在一起,与黄昏天际红彤彤的晚霞交相辉映。

    人群中的骚动引起了前来巡视的澹台瑜一行人的注意。

    哪怕迟钝如刘兆平,也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异动,不过他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士兵没见过这些京中贵人所以好奇又紧张,正想着稍后好好地给他们说道说道整理军纪,作为军人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细心如何子琮没走几步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愣头青偷瞄澹台瑜的目光,他担心那些视线惹她不适便要提出巡营就此作罢,没想到等他回头看澹台瑜,却发现她神色如常,没感到丝毫不适,就连走在她两旁的澹台瑾和墨清涯,也是一脸的见怪不怪。他暗叹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路过校场时,一个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身影引起了澹台瑜的注意。那人站在原地手持长矛,整个人在颤抖着,长矛也跟着身体微微颤动。仔细一看,他嘴唇冻得没有了血色,呈现出青灰色的死气沉沉。

    澹台瑜走近几步,靠近他,轻声询问,“你怎么没穿棉衣呢?没人给你发棉衣?”

    众人皆被澹台瑜的举动惊到站在原地,静待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我……”那人因澹台瑜突然向他走近本来就已经吃了一惊,加上天气因素冻得他牙齿直哆嗦,开口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回特使的话,棉衣每个人都有,是他自己不想穿。”一旁站着的同伴见他说不出一句整话,担心他被呵斥,替他答话道。

    “哦?”澹台瑜起了好奇心,道,“为什么不穿?”看他这个头,比自己高不了多少,论体魄也不是能扛得住冻的身板。

    那人调整了一会儿终是能说出话来,“回特使大人,我想,我想把棉衣寄回家给家人穿。今年是我当兵的第一个年头,担心父母在家中受冻,军中发的棉衣厚实,够制成两件冬衣让他俩穿。”说到父母时,他眼里真情流露,眼含热泪。

    “胡闹,”澹台瑜见他握在长矛上的手指冻得通红肿胀,不忍心再责怪他,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我朝历来对参军入伍的人员登记在册,按规定每年给其家人有一笔体恤金发放,你父母那里自有当地官府照顾,还用得着你在军中节衣缩食么?这般岂不是在说是有人昧了体恤金。再者,你哆嗦到连长矛都拿不稳,要是与敌人在阵前厮杀,还有命回去看你父母么?”

    “是,是我莽撞了。”那人被呵斥了一顿,有些羞愧,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知道就好,待会就去换上棉衣。”

    说罢,澹台瑜转身正欲离去,没走几步,寻思着此人是个重情义的,转念一想身边正无人可用,转过身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特使,我叫穆骁。”

    “穆骁?好,回头我给你的上司说一声,这段时间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我?”穆骁还未从训斥中回过神来,不知这位特使是何意。怎么不罚他倒让他去自己身边伺候。

    其他人也不知道澹台瑜此举是何意,纷纷不解地望向她。

    澹台瑜道,“无事,只是我初来此地,对一应事物知之甚少,找个人做向导。刘参将意下如何?何指挥使呢?”

    “要个人嘛,好说,特使决定就好。”

    “谨遵特使指示。”

    公是公私是私,在外面,澹台瑜唤这些将领时都以官职相称。

    就这样,穆骁在旁边士兵艳羡的目光中回大通铺收拾铺盖,去了澹台瑜身边。

    因为男女有别,澹台瑜身边只留袖月近身侍候。穆骁夜里和逐云睡在一处,白天才在澹台瑜身边当差。

    说是当差,澹台瑜倒也没有多少活计派给他,几天下来,只是吩咐袖月给他教书识字。这几日澹台瑾和墨清涯与那些将领们都在商议军务,与她连见面都见不了几次,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偶尔看看袖月教穆骁学问,权当是解闷逗趣。

    一日,澹台瑜正在营帐内闲坐着,漫不经心地给核桃剥壳,她旁边的桌面上乱七八糟地躺着很多核桃壳。

    “小姐,你要是想吃核桃,吩咐奴婢一声,奴婢给您剥。”袖月刚从外面回来,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核桃壳飞溅到哪儿都是,一片狼藉,忙开口道。

    “无事,我就剥着玩玩,闲坐着也是坐着。让你打听的事儿,有消息了没?”

    “打听到了,听主帐那边的人说,少爷准备后天出兵攻打乌部,已经传话下去让人准备了。具体作战计划他们正拟定着,这会子正忙着,估计少爷得了空会过来看您。”

    “行,我知道了,军务重要。不过等他来了我要问问清楚,是他要领兵出战还是另有其人。”澹台瑜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接过袖月递过来的湿布巾擦了擦手。

    “对了,怎么一中午了没看见穆骁,这小子跑哪去了?袖月,你看见他没有?”

    “奴婢也没看见他,奇怪了,往常这个时候,他吃完午饭早过来了。那奴婢出去派人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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